追求者或者其他

 

如果一则广告作的抓人，那么广告主有福了，因为那商品的知名度极有可能向被加入了发酵粉，急速膨胀的。如果一位女子长得俏皮而又举止丰雅，那么，男人们有福了，那长久令他们百无聊赖的寂寞生活会因着这兴奋剂的加入，亢奋而且张扬，他们的角色也会因之而加添了新的内容。对于这加添了角色，从来就没有过统一的叫法：渔色、猎艳、登徒子、追求者……这名称会因着对象的差异而呈殊异之相，但其原点却是一致的：要让那令自己愉悦的女性成为生命中迎风飘展的亮色，就如同酒肆、饭铺需要挂幌子，不仅仅为了招摇，也是一种证明和肯定。

演员演戏，有所谓的戏路，找对了感觉之后，举手投足，就都得迎合着那感觉，不能乱来，这是角色的要求，由不得你随意，除非你有意跟自己过不去。对于自己所喜爱的女人，男人们也有自己的一套程式。晚明的言情小说，之所以现在还流行，就因为它们用重墨渲染了这程式，三言二拍如此，《金瓶梅》亦然，你看那西门庆把王婆定下的三件挨光计，一件件施展得活龙活现，直把个清幽而风采的潘金莲搅的六神无主，那功力是颇让沉溺于欲海而又履遭败迹的男人们钦羡的。

然而，一切却也是因人而异。男人们倒也不因着拥有一个共同的器官，一切的行为便一定出于同一个模式，否则，这世界也未免太过单调。男人需要有令他欢愉的女性来荡涤孤寂，就这点而言，大多数心态健全的男人都是统一的，至于把这女人置放在他生命中的哪一个部位，那就要因人而异了。对于不同的男人，他们生存方式的差异直接导致了这方式的不同——这背后相涉的是他们的教养与文化背景。

单单为着女人作为性存在那让男人心荡神迷的一点，男人们也算是费尽了心计。古罗马奥维得的《爱经》对此有专门的指导，中国明清小说中也不乏挨光计一类的训示，偶阅昆得拉之《笑忘录》，亦见有意旨相近之语，大意曰通往女人下部的最佳通道是赞美她的上部云云。谁也不必说这就是下流或者卑鄙，一切其实是极自然不过的。上苍造人，致男女相异，而后使其相吸相悦，再后也便有了种族乃至人类的绵延不绝，此乃人类不可更改的运命，诅咒它，就无异于是诅咒上苍本身，那是该遭天杀的。然而，一切却也不能到此为止，否则，男女的结合仅仅靠性维系，并且仅仅通向一个单纯而直接的目的——传宗接代，这样的存在，虽然也还人类，但却不太人性，至少太乏个性。

女性能够愉悦男性的感官，并不就是女性对于男性的全部意义，雌雄间感官的互悦，原本是生物体的公理，不独人类为然，人类向来矜夸着精神上的卓绝，并以此自绝于动物界。倘以此为至理，那么，男女相悦与动物相欢之别，似乎也还是得维系于精神了。世纪之交的但丁，因着对初恋女子的缠绵怀恋，把一位佛罗伦萨的小女人永恒为天国里的安琪儿，而他自己也因之成了文坛上永远的圣徒。俗骨凡胎的普通人，虽然不一定会永恒，亦未必乞求永恒，却也不一定就甘于黯淡乃至沉沦，竟至放逐精神，与狼共舞。在一个膨胀了"性"的时代，强调"爱"的价值，或恐未必就是戆人之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