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4月23日星期一

虚无,隔着一扇薄门


 

长久的储放这一卷包裹好的文字,上书"坟,或者红楼梦",在我单身的汉的漂泊的日子里,很少有那一件物件,能够恒定的保持住同一个位置,不备继之而来的杂物所遮没,这卷包裹着的文字是一个例外。自我把它打点、整理的那一时起,就很少打开过。这卷文字被我置放在一个小木箱,当时的感觉,让我联想到盛装生命余灰的骨灰盒,或许,把那其中的文字视为过往激情枯干后存留下来的余灰,也未尝不是一个恰切地比喻。

那是生命中刺骨明心过的伤痛,虽然当初鲜血淋漓的伤口早已风干,虽然我在无意揭开那疤痕让伤痛冷水浴般淋湿我的魂灵,可我有何曾忘记了当初当初那里怎样泛涌过怎样的血水、积存过怎样的浊浓?不必细细思量,便能够列得出其中的内容:几页日记,是那一刻筹划前的情绪纪录,以致激愤的文字,时撞进一个不曾预想过的结局后的颇为好侠气的剖白,再就是夹在一纸精美卡片中的殉葬的花蝴蝶——那只在我正充满绮想的当儿,飞进居室的小生灵,初始是我准备视作一种情爱之缘的象征,常相祭奠的圣物,而后便是对我一腔痴情的现代嘲讽。

这就是我积存下的纪录那段枯竭之情的全部文字与物证,然而,却也是那遭经历的全部梗概。我知道其中省略了最关键的一部分:那一刻本身。当初,潜心经营的一番表白在突至的尴尬面前,迅速冷冻,随后,我木木的跳到寂寥的街道上,在一段失去时间概念的无目的冲撞之后,借着数瓶啤酒,有少许恢复了失去了的情感温度。其结果是我在几页杂沓的纸片中,糊涂乱抹,内容是我对遭遇到的故事如何发展的预测、以及我所应当承受起的责任。

隔了数年的时光,;后来的故事演绎一一按着我当初的预测发展:一方刚刚从爱情中被迫告假,急需具体而实在的对象填充暂时的欲望空白,算不得是偏航抑或迷航,这不过是主航道休止期的一次小小的游戏。至于另一方,在爱情的沙漠中跋涉太久,已感困倦,而那特定环境下缩小了的生活范围,又是这困倦趋演成一种饥不择食的渴求。男性的臂膀,在那特定境遇下,对她寂寞难耐的情感无异是一种莫大的慰籍,只是,她终究要为这慰籍付出代价。因为她所选择的臂膀,并不稳妥,它会在一定的时候悄然抽走,去供另一个女性(它原本的主人)依傍。

这一对寂寞男女的情恋,当我们那段特殊的经历临近尾声的时候,也到了尾声。以后,当我们恢复了原本的学生角色后,这故事中的男主角有渐渐去饰演它原本的爱情角色。至于另一方,在几番痛苦之后,不得不尝试者对过往的不慎加以疗救了。她曾有过修订过往的筹措,也曾几次经营新的选择,后来,她嫁给了在海外攻读博士的一位昔日的同学。硕士毕业以后,飘洋过海,到大洋彼岸去了。大家都说,这是一种最好的结局,而且,也似乎只有如此,才能显示出上苍的公道。她着实是位很聪明、很善良、很温存的女子,不该受到太多冤屈的。

那时候,我们大家都在看琼瑶剧《几度夕阳好红》,一个很缠绵、沉重的三角恋爱故事。我曾想写一篇文字,取名作《我们饰演琼瑶》,盛装那一段感情,因着这两者之间那存在着的某些相似。然而,一直没有动笔,文学系的研究生,没有哪个会去诚心赞颂琼瑶的。那些肤浅的低品位、赚人眼泪的故事,只合于去欺骗初涉情场的少男、少女。让我把尝受过的经历,与琼瑶联系起来,这种发现让我痛苦。虽然,我拟下那标题,含有着相当成分的自朝,但真正把这自嘲如挖出疮疥办深入到我的创口,那勇气,一时间,我还是不具备的。而且,我也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角色。我们饰演琼瑶,我饰演的究竟又是那一个呢?

我卷入到了琼瑶式的多角的感情纠葛,但未曾海誓山盟,也未曾死缠烂打,深知,我连具体的行动都仅仅显现为一种朦胧的或无意间的流露。。我痛苦的是自己的内心、自己的感情,那体验完全闭封在躯壳之内,很古典,也很现代,琼瑶的人物有谁像我呢?

或许也还有相似之处吧。琼瑶的人物都看中责任,那责任创造虔诚、圣洁,也产生沉重、鄙索。我也曾倾向用责任练索自己的行为与感情。在那段因目睹了尴尬而生成的感慨文字,我曾声称,如果那男人重蹈风流人物所矜夸得始乱终弃的覆辙,我将报之以老拳。后来的故事,几近那惨痛故事的翻版,但我终于没有报他以老拳。甚而,我们还照常吃饭聊天,虽然,彼此的内心都有着消除不掉的疙瘩。是的,可以因此把我归入鄙索的一类,为着我那丧失了的男儿的血性,然而,即使我能够集聚起残存的血性,这血性又何以展示那?我所谓的责任,几曾真实存在过呢?是的,那是个可爱的女子,又是该称我做师兄的。但这并不构成我干涉她生活的理由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,只要那活法是他(她)自己的选择,别人就应该尊重。你也许可以断定,他(她)这样的选择是愚蠢的,最终的结果也可能映证了你的结论,但这并不就证明你给他(她)提供的选择就是美满的。生活不是元素的化合,不存在未经证实的正确假设与推想。而且,我也无法肯定,如果我报他以老拳,那究竟是出于对他的维护,还是为了我那未曾满足的自尊。好一个虚无的责任。

在叙述了由那一事件引发出的种种感触之后,我该把文字引领到文字何以生成的原点上去了:叙述事件的背景及其本身。

那一年,曾游一场现在被视为禁忌的全国狂欢。这场狂欢之后,我们那一伙七个人被发配到中国第三大岛区闲居,或曰锻炼。不想对这一种安排的政治上的意义置评,那拆实现在还轮不到谁有资格于闲情去做。作为一个卷进了这样一场安排中的活生生的人,我只想用文字把当时的感情之轨迹用文字鲜活的存留下来:一群原本在旷野中鸣叫的蛐蛐,被土人关闭在密闭的笼子中,隔绝起来,会怎么样呢?按照小说加苏童的看法,他们会哀鸣,会嘶咬,后者,早已不是抗议,而是彼此间的互斗了。那么,如果人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,又会怎样呢?《妻妾成群》中的二姨太丢了耳朵,三姨太丧了命、四姨太发了疯。那结果是够惨的。我们这群龟缩在孤岛一宇的蛐蛐,倒还没有谁在肉体上出问题,但精神上的问题还是有的。某一次从流放地归返学校,面对着一群笑闹着走过的学子,有一刻,我感觉自己的心灵出现了真空,也不再具备语言能力。其他人的感觉,未必有我这般敏感,但也未必过的轻松。流放结束时,接送我们的校车穿过黑昏的隧道,些许光亮洒近车内,我们中间一位脱口而出:重建天日。大家初而哑言,继而狂笑,那笑声该有着几重辛酸呢?而且,大家还都饰演过同一类型的、不甚光彩的的角色,也就是我拟定的标题所言:饰演琼瑶。

这是那一事件发生的大背景。按照那个年代官方的流行说法,事件的发生是大环境、小气候共同作用下产生的。那么,我便还的叙述一下,促成我走进那一事件的心路历程:一冲机缘——在研究生考试得意场兢逐中,她成了我的师妹。毕业前,好几个同学借着酒劲对我们开玩笑,早日把"师"字去掉吧。当时彼此都嘻嘻哈哈不以为意,内心里还是滋生出一种别样感觉的。一重暗示——这也或许是我的多情吧,我不肯定,对于感情的事我从来都不敢肯定。那一次的黄昏中野外的闲游,她哼唱起豫剧小调,一板一眼,好美。我从来都不曾见识过她有着一首。我对此大加赞叹,很真诚。她回答,那以后永远给你唱下去好了。我没做反映。不是没反映,只是没来得及表现。

机缘与暗示的结合,会是什么?是爱情么?当时,我就是这么想的,要不然,我就不会走进事件中了。

一连几天,我都在美滋滋的回味着她的豫剧小调和她那巨答语。她已改唱流行小曲了,诸如"知道我在等你么"之类,这类小曲穿插在她和我闲聊的间歇之中。随后的日子,她被派去与我的一位男同学一同外出去干送报表之类的杂事。回来后,她又找我闲聊。这次聊得并不尽兴。刚开始不久,那男同学就推门进来,一直唠叨不休,而且不断和我抬杠。

然后怎样呢?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了起来。而后,我也外出了。回来后,已是几天后的黄昏,平时着时间,大家正聚在娱乐室闲侃兼看电视,该是我们这群落魄者最为放松的时候。几天的差旅生活,我一直在思味着她的话、的笑、的歌,我的阿妹、我的师妹、我的……我也在回味着自己的角色、的责任、的行动。是的,最要紧的事我该行动。我轻轻推开娱乐室虚掩着的门,我在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、的声音。都没有,这一切都没有。一台颜色不正的电视里,琼瑶的人物在哀哀哭泣,大约又是缘于什么误会而出现了悲剧。

那里演的是分手,不是热恋。热恋的故事在屏幕外上演。娱乐室角落的长沙发,有着重叠的影子。

我已经不知道我寻找的是什么了。


 


 

附注;叙述学理论称,一切的言语都是叙述,一切的叙述都有着经意的的编织、剪裁,因而,一切的叙述都不是事实,那么我的叙述也不是事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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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/8/97 11:27:18 PM 打印 孙永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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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简介

孙永超,广电、广告策划人。复旦大学面壁8年,而后涉足广告及广电策划等领域,从事策划时间长达十余年,策划过的品牌数以十计,兼任上海电台主持达四年之久。并曾在复旦金仕达、上海因特耐、中国汽车电子商务网等企业担任要职。出版过《三毛传》(与陆士清、杨幼立合著)、《最后驿站》等畅销书,其中《三毛传》获中国图书金钥匙奖、并成为台湾高级中学跨校网路读书会的推荐书目。曾发表过电视市场策划研究、台港文化研究等领域研究论文多篇。现任职于上海大学影视学院。